[春牧]春雪(七)
炸雞果凍系列的前日談
時間線集中於劇版1-7及空白的一年
春雪
唐揚炸雞與蜜柑果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BGM:不許你注定一人-Dear Jane
去吧,請好好把握僅只屬於你的人生,不留任何遺憾地活著。
7.我回來了
「今天先到這裡吧?餘下的客人我用電話通知就好。」
「…還是把客人全部都拜訪一次吧,這樣我也方便交接工作。」
「這麼認真啊?…好吧。」
也許他是為了能夠再爭取多一點相處的時間亦說不定吧,春田悄悄地把視線移向身旁人的完美側顏,暗自在心裡希冀。一邊因如此難得的機會而偷偷竊喜,熱情地向客人們介紹他,趁著工作再跟他多多說話;一邊卻感概自己的自作多情,人家早已從陰霾走出來了他卻仍然心存執念胡思亂想。
並肩而行的他們現在只是,職場上非常普通的前後輩關係。
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
借這次上海外派的契機,或者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解脫什麼?
「春田前輩你在發呆?」牧關心的臉龐湊近眼前,他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
心跳急遽地跳動,停不下來。
為什麼?
看到牧的微笑,每次心臟都會狂跳不止。
看到牧因為自己後退的反應而露出受傷的表情時,心臟會像揪緊似的疼痛。
曾經停留過在他後背的手變得非常熾熱,不想放開。
跟他相處的時間如果可以永遠的繼續下去就好了,那份渴望不由自主的洶湧而出。
然而為什麼。
為什麼直到現在,明明已經努力地把回憶封存於深處,明明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可他還是沒辦法阻止身體的自然動作,沒辦法阻止思潮的漫延。
「他心裡其實還有你。」
「…是他跟我提分手的。」
被拋棄的傷還歷歷在目,半杯啤酒下肚,無法言說的憤懣沁入心扉。
到此為止,別作無謂的妄想了。
昨日已不可追,就算再繼續下去,也不會有奇蹟發生。
他以為傷疤在光陰似箭的一年後已經治療,他以為只需一如過往地迎合身邊的人的心意就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他以為自己有足夠覺悟能夠做到不在意,灑脫的放下。
事到如今,是誰陪伴在身邊一輩子,也已經沒所謂吧。
於是聽話地穿起那套白色西裝,胸前別上花束,與別人攜手走過通往教堂的神聖之路,甚至在神面前說出一聲彷彿沒有任何猶豫不決的「我願意」。
其實部長也很好。
他真的很照顧我,教導了我許多許多。
要是把下半生交付給他也應該沒問題的。
然而…
神啊,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你聽到我的呼喚嗎?
單單是要令自己如履薄冰的思緒冷靜下來平穩地呼吸已經耗盡一切心神,春田重重地握緊拳頭盼望著儀式快一點結束。當宣佈進行最後的誓約之吻時,面對眼前的人,他的身體卻比空白的腦袋更先一步作出了反應。
動彈不得。
沒辦法。
做不到。
凝視部長近在咫尺的臉龐,春田像被甩了一記耳光似的,倏忽驚醒。
不對。
我想要的不是這樣。
我不要。
腦海裡瞬間澎湃洶湧地浮現。
是那個人殘留在額頭上的、嘴唇上的,既熾熱又絕望的親吻觸感。
他小心奕奕的謊言,他勇往直前的示愛,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口是心非的強顏歡笑,他毒舌的囉唆與嫌棄,他高興時拚命想掩飾的可愛模樣,他手心的溫度與指尖的微熱,他做的炸雞的味道,他傷心痛哭的眼淚…還有,他溫柔的笑容。
全部,全部,都是他…
只想要他。
只能夠是他,不是他的話絕對不行。
春田創一忍不住淚流滿面,落下了悔不當初的,滾燙晶瑩的淚水。
終於知道搖晃不定的內心那無法癒合傷痕的根源,真正想與之廝守終生的那個人是誰。
懷著對部長的內疚推開教堂的大門,踏過樓梯下的紅地毯,彷若夢醒般不停向前奔跑。目標在哪裡並沒有任何頭緒,但春田此刻心中只想著向前跑。
向前跑…!
燃燒生命地奔向他此時此刻最渴望擁抱的人的身邊。
要找到他。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找到他。
牧。
正午的太陽,柏油路上猶如脫兔的飛奔腳步,脫下破損了鞋根的白皮鞋,遵循直覺瞧著海邊跑。
牧。
即使汗流浹背氣喘噓噓,雙腿已經開始發麻,仍然不能停止向前的步伐。
牧。
趁一切還為時未晚之前。
牧。
要找到你。
這次絕對,絕對,決不會放手。
不會再讓你孤身一人。
春田創一在廣闊得宛如碧海的閃爍青空下跑向通往海港公園的橋上。
耀眼陽光中看到了,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歸屬,終點就在前方。
──牧!!
一直朝思暮想的身影在車水馬龍的另一邊,時間彷彿被誰按下了暫停鍵,就像初相見時的塵埃落定般,只能用盡全身的所有力量向他聲嘶力竭地呼喚。
那個終於了然於心的答案。
「我…我啊…」
別再等。
想說的話,說出來吧。
「…我喜歡牧!!」
仍然處於空白狀態的腦袋沒辦法順利運轉,但不要緊,春田創一的頭腦向來都不靈光,這個時候安心交給身體引領就好。前路被阻撓的話,就穿過萬難走到他所在的世界吧;過去一直都沒能說出口的話,現在就把一切都說清楚吧;即使對方依然冥頑不靈地想趕走他也好,那迅速泛紅的眼眶是拆穿謊言的關鍵。
到底如何才是無憾此生的選擇,到底怎樣才算得上幸福,並不知曉。
但我的幸福應該是由我來決定的!
「我…我想永遠跟牧在一起!所以…」
懷著學到的勇氣與決心,呼喊,用力地把他擁入懷抱。
「請你,和我結婚吧!」
懷裡熟悉實在的體溫與味道令忐忑不安的心暫時得到緩解,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從沒有如此真正擁抱過牧,感受著彼此同樣急遽的心跳。原來牧是如此的重要,多渴望能夠讓此刻成為永遠。
為了醒悟這個答案,他竟然浪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然而還有機會嗎?還來得及嗎?突然求婚會不會把他嚇跑?要是被他推拒的話該怎麼辦…春田壓抑著滿肚的恐懼更用力的抓緊他的肩膀,眼淚止不住滑落地默默誠心祈求。
無論如何絕對不想再失去了。
這麼痛苦的戀愛,一次就足夠了。
回應他的,是背後逐漸攀上收緊的手臂,與滴落於肩膀上溫熱的濡染。
還有初夏的海風中牧哽咽地吸鼻子的聲音,與埋首於頸窩的氣息。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直至躺上床鋪的此刻,牧凌太仍然覺得,這大概是在做夢吧。
懷著悲慘的思緒收拾行李不留任何痕跡地離開,想著最後不如回去曾經相約的地方。走到橋上中途,被本應進行婚禮卻突然出現於眼前的他用吼得沙啞的聲音告白,被飛奔過來的他緊緊擁抱,被他求婚。
然後,彼此哭得狼狽卻牢牢地牽著手一起慢步回家,把機票的預定拋諸腦後,替他將身上的白色禮服換下,簡單地煮頓晚餐,將家裡的佈置還原成最初的模樣,最後害羞的互道晚安。
今天發生的一切,宛若夢境。
也許睡醒之後才會發現這全都是假的,所有只是自己虛構妄想的美夢吧。
於是他再一次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他恐懼著,自從分手那天開始就一直惶惶不安,每每關上燈火沈浸黑暗間思緒就會無止境的打結,像陷入巨大又冰冷的漩渦,中心是沒有盡頭的深淵,然而無論他如何掙扎最後仍舊會向下墜落,被撕碎,被控訴,被吞噬。
然後睜開眼睛,滿身冷汗,睡意全失,又一個無眠的漫長的夜。
持續著這樣的日子已經有多久了呢?不過這對牧而言並不重要,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因為精神仍處於亢奮狀態所以沒法入睡,待回又是否會回到那個可怕的夢境去,他不知道。
他轉身貼近牆邊,那個最接近春田房間的位置,過去也曾是這樣每天想著他入眠,現在也絲毫沒變。
好想見他。
好想聽他的聲音。
好想再次和他相擁。
原來被他擁抱於懷中的感覺是如此溫暖,如此叫人眷戀。
那餘燼仍然殘留在皮膚上甚至於身體裡熊熊燃燒。
這都是真的嗎?
想再一次確認,他的存在。
再繼續下去的話恐怕就要沒完沒了,即使明天還是休假但也不能任憑思緒在腦海橫衝直撞,需要冷靜下來才行。牧悄聲地爬起來打開房門,攝手攝腳地放輕力度步下樓,生怕吵醒另一間房間的主人,摸黑瞧廚房走去。
掀起門簾卻意外地發現廚房裡已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本想跑去玄關拿個捕蟲網再說,對方卻先一步發現了他,立即舉高雙手作投降狀喊出一聲奶音「牧牧牧牧~!我…我吵醒你了??」
是光著腳丫的春田前輩。
牧馬上放下了戒心,取而代之的是臉頰上的滾燙與迷茫。
春田似乎被盯得有點心虛,立即結結巴巴地慌忙解釋「我我我不是肚子餓半夜偷東西吃喔!真的不是!只是…」
牧挑了挑眉,看好戲似地等他的答案,再決定該怎麼修理他。
「只是,我…睡不著。剛才…被惡夢嚇醒。」
牧愣住了。
「…是個怎麼樣的夢?」
黑暗中隱若看到春田支吾其詞地用手指撓著頭髮,猶豫了半天才嘟著嘴坦白道「就是…你和我分手那夜之後,你走了…那樣的夢。」
牧的心臟倏忽被揪緊似的缺氧,錘心的痛感襲來,呆若木雞。
春田也似乎察覺到了氣氛不妙,連忙跑到身邊扯他的衣角補充道「啊啊…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用在意唷真的!這個夢我做過好多次了,平時也就半夜驚醒喝杯水就能好,所以…」
牧在春田可憐的眼神中讀出未說出口的下半句。
請你別因此生氣,請你別再次拋下我。
沒法直視那雙天真純粹卻因自己而散發著恐慌與悲哀的眼睛,牧閃爍的眼眸瞬間凝滿了熱淚,低下頭沉聲說。
「…我不會再跑走了,春田前輩。」
「真…真的?」
「嗯,真的。」
「那…那個…我可以…和牧你一起睡嗎?感覺只要看著你的臉,大概就能好好睡覺了。」
牧一陣鼻酸,看著春田因狂奔而微腫的腳踝把眼淚強忍下去,點點頭。
春田歪著頭乖乖地等了一會兒得到牧的回應,才敢帶著他回自己的房間去。摸黑的情況下他幾乎看不見牧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緊緊的跟隨在身後,然後輕聲說著要去取枕頭很快回來。
「晚安,春田前輩先躺下吧,我會過來的,放心。」
然而他其實一刻都不想等。
那段不斷重複的惡夢,那種深刻絕望的滋味,已經不想再體驗了。
要是明天起床才發現牧不在家裡,要是今天的一切都是幸福的假象,春田迅即猛地搖搖頭…
太可怕了。
沒有牧在身邊的世界,足夠讓他崩潰。
在被窩胡亂揮動的手,隨即被另一雙手溫柔地握緊。
牧悄然無聲地鑽進被褥裡,背對著他在已然非常擠迫的床上仍餘留一點點距離地躺下。一張單人床躺兩個大男人當然完全不夠用,大概只需轉個身牧就肯定會掉下去吧。
是在顧慮我可能還會推開他,害怕他的靠近嗎?
春田心頭泛起撕心的痛楚,被所愛的人拒絕與冷待有多無助,在這一年總算體會到了。
過往的自己到底傷害了他多少次,到底令他絕望過多少次,簡直不堪回首,悔不當初。
「吶…牧…」
春田展開手臂,把牧摟抱到身體貼近的位置。
「…你睡著了…?」
「還沒有,怎麼了春田前輩?」
感覺到背後的身軀在渾身顫慄,牧本想請他不必勉強接受生理上對同性的抗拒,然而春田卻加重了力度,並將額頭貼上了他的後背,黑暗中響起因嘶吼過度而沙啞的聲線。
「牧…」
「嗯。」
「牧…就在這裡喔…」
「嗯。在這裡,哪裡都不會去。」
從今以後哪裡都不會再去了。
「牧…牧…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不會再推開你了。
不會再讓你痛心流淚。
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
春田在安穩沈重的睡意來襲前,於心底起誓。
背後聲線逐漸的變小,直到最後的一聲對不起埋沒於夢囈裡後,牧凌太才發現枕頭與衣袖早已被浸得濕透。
終於睡著了,太好了。
要是此刻轉身去看枕邊人的睡顏,肯定會泣不成聲吧。
明明做錯的,要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對不起…春田前輩…」
今夜終於可以好好的相擁而眠了。
悠久的夢魘,黎明前的黑暗,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