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牧]春雪(五)
炸雞果凍系列的前日談
時間線集中於劇版1-7及空白的一年
春雪
唐揚炸雞與蜜柑果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5.秘密
他不是「那一邊」的人。
他們本應不該有任何交集與波瀾。
一開始的時候就知道。
這是不可能結果,亦沒有半分希望的徒勞無功。
然而還是孤注一擲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自投羅網讓烈火漫延焚燒全身,痛覺麻目。
最後落荒而逃,灰飛煙滅。
得到如此下場,也是早已預料。
「哥哥,什麼時候再和春田先生一起來家裡吃飯?媽媽說想見他呢。」
「…抱歉。應該,不行了。」
「誒為什麼?你們工作很忙嗎?」
「分手了,我們。」
彷如電話被切斷的聲音一樣,在耳畔煩擾地迴旋著的,是現在餐桌上沉默的筷子夾動食物的聲響。
還有沈重得快要喘不過氣的氣氛。
媽媽和小空暗中交換了眼神,猶豫到最後還是決定由媽媽打破那難堪的局面「凌太,再吃多點吧。感覺…你消瘦了好多。」
「對喔,要是在外面租房子住沒時間下廚的話,不如…回家?」小空連連點頭附和。
然而好意的寒暄都被突然擱下茶杯的巨大聲響徹底中斷。
「就說那傢伙不可靠你們根本不可能長久,這樣的傢伙竟然還敢帶回家,看看都把人給嚇跑吧!我也被嚇死了好嗎…好好的跟女孩子一起的話不就沒事了…」
「爸爸你太過份了!」
「老公!」
劍拔弩張的空氣隨著牧凌太默默放下筷子,雙手合十微笑的站起身告終「我吃飽了,謝謝。」
看著桌上那份幾乎絲毫未動的飯菜,媽媽皺起眉。
這怎可能沒事。
「…放心吧。我只是之前吃飽了現在不餓而已,你們不用擔心,沒事的。」牧乖巧地一如以往把碗盤放回廚房,然後又瞇起眼睛笑逐顏開用輕快的語調說著「我想回房間收拾,先失陪了。」
對,要做到看起來並沒跟平時有什麼不同,保持臉上架設得完美的笑容,加厚身上的護甲。
沒問題的,在公司也能做到,和同事相處的時候,和他交會的時候…
把那張在腦海迅速浮現的臉龐徹底忘掉就好。
把內心撕裂淌血的部分收藏起來,把往日回憶鎖在匣子深處,然後裝上堅固的壁壘與毫無破綻的外殼,讓所有人都不會察覺任何異樣,告訴大家自己已經不在意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這樣的話,就能夠抵擋投來疑慮眼神的利刃,連珠炮般的質問及毫無意義的憐憫。
一切都已經結束。不再覺得痛苦了。
只要再堅強一點。很快就能撐過去。
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般告訴自己,很快就會好的,會習慣的,會忘記的,會癒合的,會…
「我沒事。」
「沒問題。」
說謊。
面不改容地,頭也不回地。
直至關上房門迎來熟悉的氣息,沈浸於無邊際的漆黑與寧靜之中。
適應黑暗的眼睛目及之處是少年時用功的書桌與埋藏不少夢想的床舖,耳際只餘下淡薄空間裡屬於自己的呼吸與心跳。這裡沒有人露出憂心的目光,沒有人吐出質疑的言語,沒有人讚賞慰問,也沒有人需要欺騙。
宛若走進死胡同,沒有任何人。
只有他,孤獨的捂住耳朵,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走不出被困的牢獄。
相比冷冰冰到無法入睡的週租公寓,果然還是回到這裡比較舒服呢。
牧閉上眼睛,安靜地沈沒於時光停止的房間裡。終於能夠不用壓抑著呼吸,可以把嘴唇咬得生疼。
終於可以毫不顧慮地,做回自己。
「凌太,在裡面嗎?」
門外傳來媽媽溫柔的聲音,牧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我不進來喔,放心吧。我只在這裡陪著你。」
媽媽現在一定是露出那時候,他坦承出櫃時既不驚訝又了然於心的笑顏。
並且默不作聲的伴在門後,卻一直、一直的等待他,守候他,直到他準備好。
放下手中攥緊的拳頭,敞開銅牆鐵壁裡破碎得千瘡百孔的心。
「…對不起。」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不用道歉啊。」
不,錯了。
因為缺乏勇氣,所以選擇逃避,選擇親手傷害,放棄瞞騙所愛的人,活該落得現在無路可退的狼狽境地。
所以牧凌太根本沒有悲傷哭泣的資格。
「…春田前輩跟我不一樣。」
明知道這根本毫無希望,他是近在咫尺卻絕對不能觸及的存在。要是不說出口打破平衡,他倆可以當一輩子的知己良朋,就這麼待在身旁不跨越一步,還能換來個永遠安穩的位置。
被他喝醉酒開玩笑地擁抱著感受到熾熱體溫的時候,渴望他陽光一樣溫暖耀眼的笑容所籠罩的時候,吃飯幸福得蹦蹦跳的瞬間,沙發上肩並肩毫無距離的頃刻…高興的同時,牧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自己。
別陷進去,別眷戀他的溫度。
別說出來,只能夠拚命忍耐。
用過的浴室充斥著那鼓只屬於他的味道,每每洗澡時想起就會心跳加速。
薄牆之隔的房間就住著日夜思念的人,牧總會靠著最接近他的位置入眠。
一邊妄想要是能夠再踏近半步就好了,一邊卻默默抽回伸出去的手,。
一邊盼望要是能夠令到他再也離不開我就好了,一邊卻為了掩飾而後退。
貪婪逐漸在內心膨脹成型,再也無法甘於止步現時的關係,衝口而出的告白與親吻換來第一次強烈的後悔與接踵而至的謊言,卻發現對方也許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抗拒自己。
他說需要他。
既然已經徹底回不到從前,那只要抓住那個弱點再努力一點的話,再逼迫他走前一些的話,或者就能握緊手中這似有若無的渺茫希望,換取朝思暮想的答案。為此,牧願意成為撲火的飛蛾,奮不顧身地瞧著烈焰橫衝直撞,那怕自身已經遍體鱗傷仍然不知痛倦,那怕理智警告遲早會一命嗚呼依然冥頑不靈的付之一炬。
他從不介意粉身碎骨。
然而當得到夢寐以求的肯定時,卻反而開始愈發恐懼眼前猶如海市蜃樓的虛假「幸福」。
沒錯約會很快樂,與他牽緊的手每個指節都在因幸福而戰慄,被認真重視的感覺也叫他一發不可收拾地陷入更深的漩渦。
但那個人知曉交往的真正含意嗎?
他能接受跟男人在一起,和男人親吻擁抱甚至結合嗎?
自己也同樣真的能給予他跟平常人無異的未來嗎?
如果沒辦法的話,那春田創一就等於徹底的,胡裡胡塗地把一生幸福、建立家庭的機會、繁衍後代的天倫之樂…通通都葬送在牧凌太手裡。令那黑暗中的陽光沾上污點變得黯淡,僅僅因他的一己私慾。
你.能.承.受.這.樣.的.罪.孽.嗎?
一次又一次被他的溫柔懷抱填滿心中希冀,然後又被洶湧的自責與內疚拷問壓垮,如此反反覆覆無數次,直至連繫他們最後的一條絲線,被那夜崩潰的牧親手剪斷。
──既然有更好的選擇,不如犧牲礙事的自己,成全他吧──
「所以因此跟你分手了?」
「…提出分手的人是我,因為我沒辦法給他幸福。」
『我不再喜歡你了。』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和你一起盡是痛苦。』
和你一起真的非常幸福。
『一直以來,謝謝你的照顧。』
不要讓我走,求求你…
笑話,那一切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現實是他再也受不了無止境折磨,失去繼續努力的勇氣選擇逃之夭夭,在受傷之前先自說自話地狠狠傷害對方。明明是他先提出的交往,最後又被他所拋棄,試問誰人能夠欣然接受。真是有夠窩囊…
這樣的他不配擁有照亮孤寂深海的溫暖太陽。
倒不如任由身體伴隨絕望墜落焚燬。
媽媽的嘆息聲緩緩地從門外傳來,接著是她清脆得有如投石激起漣漪的提問。
「這樣啊…你還是愛他的,而他也一樣,對嗎?」
牧不禁揚起了嘴角。
想起昨晚酒會後再次因無法拋下喝醉的春田在街上遊晃,而送他回去那個曾經屬於他們現在卻已凌亂到成為廢墟般的春田家。藏於盆栽背後的備用鎖匙仍在,熟悉的取出拖鞋通過玄關走廊到達客廳,把爛醉如泥的男人安置在沙發,並幫他收拾亂脫一路的鞋襪領帶西裝外套公事背包。
果然反射性的動作早就比思考更快地侵蝕了身體,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蓋上薄被子,打算就此離開卻被他在漆黑中倏忽抓緊了領帶,突然被猛烈拉扯到碰上額髮撲面而來一陣濃烈的酒精味道。牧屏息蹙眉凝視眼眸裡近在咫尺的側顏,突如其來又叫人懷念的近距離接觸竟令心臟再次因悸動而急遽跳躍,瞬間泛起揪心的疼痛,連吸入氧氣都如窒息般困難。
即使到現在仍無法戒斷對他的眷戀。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自嘲地想把春田攫取的手給鬆開,卻發現他出奇地用力,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抽身。
「……不要走……」
刺鼻的酒精令鼻腔深處一陣酸澀,他意識模糊的呢喃卻如利箭直插紅心。
「…牧…牧……不要走…求求你……我……」
其實,我也好想捨棄一切包袱與枷鎖,放下外在的武裝與壁壘,奉獻內心最脆弱柔軟的部份,與你毫無顧忌隔閡地戀愛。
要是可以和你普通平凡地共度一生的話,就好了。
「春田前輩,你喜歡我嗎?」
「……不要走,我需要……你…」
豆大晶瑩的熱淚從濕潤通紅的眼眸奪眶而出,筆直地墜落到春田沈睡的臉頰上,留下道淡淡的痕跡。
只需輕輕用指尖抹乾,只需把被抓緊的領帶解下來,一切證據就能從此消滅從沒發生,該有多好。
不願意讓痛苦的眼淚沾濕他半分,不希望他為了自己悲哀難堪。
沒關係,一定很快就可以被時間治療,最後成為蒼茫回憶的一小部分。
所以那個秘密必須,永遠的,埋藏心底深處。
「…再見。」
若能聽到一聲「喜歡你」就好了。
如此簡單的三個字,只要擁有的話,他一定就可以不懼創傷義無反顧地繼續勇往直前吧。
然而,這苦苦哀求的答案無論如何努力也不會到來。
他只能獨自躲在黑暗之中悄然無聲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