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牧]春雪(六)
炸雞果凍系列的前日談
時間線集中於劇版1-7及空白的一年
春雪
唐揚炸雞與蜜柑果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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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七時,我在海港公園等你。」
6.後來
後來,他後悔了。
當初分手的時候或許還能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對方好,希望他能夠跟喜歡他的女孩走在一起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要是這樣自己的犧牲也就有了意義。
然而事與願違,事情瞧著他無法想像的方向徹底失控,縱使是天才也絕對猜不到最後這個結局吧。
他沒有跟那個女孩在一起。
而是跟別的男人,他的上司,曾經在天台上可笑地互相爭辯的「情敵」,結婚了。
當消息在早會上宣布的時候,牧凌太覺得自己腦袋一片空白。
這不是真的吧?
漸漸的,周遭的空氣被抽乾,喘不過氣。
誰來告訴他是開玩笑?
彷彿站在快要融化的浮冰之上,步履不穩。
是真的。
他們要結婚了。
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猶如天大笑話。
可惜那前所未有的震驚與疑惑已淹沒於一片祝福之聲中,除了他完全沒有任何人發現。
試問又有誰還會在意,都過去一年了啊。
一年,既不長又不短的時間。
足夠令一個人改變想法,放開過去,向前奔跑的時間。
眼前的春田創一硬擠出來過於誇張而顯得勉強的笑容對上他的視線,倏忽黯淡無光地躲躲藏藏。
再次抬起頭時卻又回復強顏歡笑。
部長做了當初他不敢對春田做的事情。
牧沒來由的一陣怒濤湧起。
該說他是白痴好還是軟弱好。
為何被人步步進迫就節節妥協,到最後連自己的下半生都雙手送上,他到底知否結婚的真正意義?
然而,拋棄了春田創一的牧凌太,才是最沒資格抱不平的人。
這一刻他才能深刻地體驗到控制臉部肌肉做出微笑動作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現在的表情肯定非常奇怪和醜陋吧?再繼續與那雙清澈的眼眸對峙下去,洶湧的眼淚搞不好就要奪眶而出。
這個結果,是他一手成就的。
替他人作嫁衣裳,也不能怨懟半分。
「……恭…恭喜你。」
好不容易才從嘴中吐出的祝福話語,配合毫不在意的笑臉,彷彿沒事人一樣。
口袋內攥緊的拳頭,指甲卻已經深深插進皮肉裡,不知痛楚。
完美地將下墜無盡深淵的心,隱沒於黑暗。
他後悔了。
真切的,痛徹心扉的,從未如此後悔過。
因為他知道選擇親手放棄的那個人,已經再也沒辦法挽回。
「為了不讓自己留下遺憾,還是把真正的心意告訴對方吧?」
趁他離開日本之前,趁一切還未塵埃落定之前,現在去約他,還趕得及。
「你真的沒所謂?就如此心甘情願把他交給別人?」
要是能夠抓緊最後那一點時間,爭取渺茫的奇跡的話,努力就有價值。
可是,這真的有意義嗎?
過去無理取鬧的分手,持續逃避冷待的態度,這樣的一個人,他會選擇原諒並且接受嗎?
牧凌太自嘲一笑,顫抖的手指在按鍵上久久猶豫,刪了又改改了又刪。
如此窩囊的姿態,一點都不像他。
牧凌太在過去的每段關係裡幾乎都是處於主動,往往思考權衡過成功的機率才作出相應行動,要是確定產生的問題是沒辦法解決的就果斷放棄,絕不拖泥帶水,從不帶半分的猶豫。
這樣的他,竟落得現在狼狽不堪的境地。
這就是自把自為的懲罰對吧?
眼眶充血紅腫的他已經好久不曾試過放下緊繃的神經安穩地睡上一覺。
好久沒嘗到食物的香氣與味道,好久沒敢點開過這個滿載二人回憶記錄的聊天視窗。
向上滑動盡是曾經快樂的存在證據,生活的淡淡足跡,日常的對話裡挾帶可愛的文字語氣與表情符號,現在回帶卻宛若萬箭穿心。
好累。
真的,真的好累。
想得到了結,不論到最後結果是什麼,他想要結束。
手指再次放在發送鍵上,決絕地按下去。
後來,武川政宗在十一時夜深的老地方酒吧的角落,像先知般找到他期待出現的身影。
把他手上的酒杯奪去,強行將他帶離,但對方早已經不是那個曾經對他言聽計從的溫馴綿羊,強大的反抗力度從手腕溢出瞬間掙脫了約束,親身調教出來的眼前人最終卻只能選擇親手放棄,武川托了托眼鏡苦笑。
對此刻仍抱有期許的自己苦笑。
面對不切實際的希望依然執迷不悟,這點我們都一樣,不是麼?
果然是太相似了啊。
所以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容納對方的存在吧。
「你找過春田吧?怎樣,他的回答呢?」
武川單刀直入問道,即使被掙脫也不打算把酒杯歸還。他知曉牧凌太的個性,這傢伙的酒量絕對稱不上好,卻偏偏總是愛逞強,總是寧願自己痛苦也死不服輸。
然而昏天暗地的燈光中,埋在胳膊下牧微紅的臉上只是笑。
他已經忘記除了笑以外的其他表情。
「…他沒來。」
沙啞的聲音明明平靜卻擠出一絲崩潰的味道。
「你是想說我真傻,對不對?」
晚上七時,準時到達,腦海裡混亂的思索著待回見面該怎麼說才好,直接了當的把事情的經過全部毫不保留地告訴他?抑或只需要用最簡單的話語傳遞給他,然後讓他自己作決定。
這次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再逃避了。
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但想跟他說清楚,想讓他知道,想這份搖擺不定的心意得到了結。
也許會彼此重新開始,亦也許會得到決斷的拒絕。
再沒有任何退路,只哀求痛快的結束。
然而在分針轉了第一個圈的時候,他還能勉強的安慰自己,沒事的春田前輩大概是加班吧。
再耐心等待一下,他很快就會來的。
到分針轉了第二個圈的時候,他開始焦躁起來,躊躇不安。
春田前輩是發生什麼事吧,或者是遇到困難也說不定。
真的嗎?
繼續找借口又有何用?
可是此時此刻唯一能夠做的事,只能繼續沉默地等待。
等待。
會來的。
你不會失約。
手錶的秒針又飛快地轉動了一圈,好想把它拆掉,丟進背後黑沉沉的海裡。
你會來的。
你還有話想和我說。
捏緊公事包的手指開始發麻,嘴唇愈發的乾涸。
還能夠說什麼?
吶。春田前輩,你在哪裡?
你真的會來嗎?
抑或,你已經連我的樣子都不想再看見呢。
鼻子倏忽因恐懼而一陣酸痛,視線模糊。
還能夠像過去一樣繼續下去嗎?
不可能吧。
對,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我們。
我明明好想好想對你說的。
我還喜歡你。
我好喜歡你。
好想告訴你。
好想…
好想…
可是。
你已經作出了選擇吧。
直到分針轉第三個圈,牧凌太知道,他徹底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萬念俱灰。
然而他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抬起已站得發麻的腳步,離開那個約定的地方。
明天。
明天你就要成為別人的專屬。
我卻連最後的說話都無法傳達。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啊…」
明明是已知的結局,他到最後垂死的一刻仍然不放棄地,捨身撲向火焰。
然後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笑聲逐漸被哽咽取代。
潸然淚下。
假如那時候沒說出那句話,該有多好。
假如能讓我說下去,或者…
可惜現實從來沒有「假如」。
他比誰,都更清楚。
「請跟部長轉達,明天無法出席婚禮真的非常抱歉。從明天開始我想申請長期休假離開一段時間去趟旅行,如此突然為你們帶來麻煩不好意思。還有…」牧吸吸鼻子向武川鞠躬,轉身離開了吧枱。
「即使已然走到這一步,你仍不會選擇回來我身邊?」武川啜飲一口酒杯裡殘留的琥珀色打斷了他的話,握緊那雙白晢手腕的修長指節泛白。當然,其實答案早已知曉。
「你愛的仍然是他。」
「…是的,對不起。」
牧回頭含著眼淚露出笑容。
「…還有…請幫我祝福他們,新婚快樂,要永遠幸福。」
請你無論如何都要過得幸福。
因為這就是我最誠懇的願望。
走在青澄藍天閃亮陽光照耀的橋上,他衷心的祈禱。